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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事到如今,告诉你也没什么。”

年轻人一身白色西装打扮,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嘴角嘲弄地一勾,俯下身。

“你猜的没错,那老东西,确实是被我推下楼的。”

“你现在躺在这呢,也是因为我让大姐、小妹一有机会就在你的饭里加点调料,她们那还以为那只是恶搞你,两个蠢女人。”

听到这话,病床上,吴言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突然青筋暴起,愤怒的嘴巴一张一合,却发不出一丝声响。

现在的他,已经完全是个废人了,全身能活动的只有眼皮和两根手指。

最惨的是,他要神志清醒地接受这个事实,还要一字一句清楚地听着耳边的挑衅。

“你啊,也是命大,用了那样致死的剂量,竟然还是捡回了一条命。”

“医生说,要是渡过了今晚的危险期,说不定你还能这样半死不活地一直苟延残喘下去。”

“但是我怎么忍心呢,我可是你情同手足的好兄弟,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当一辈子的活死人。”

说到这。

身边这年轻男人慢慢直起身。

月色中,那修长的身影带着死神的恶意笼罩在了吴言身上。

“不过,你的命还真硬。”

“当年那场车祸,老妈说本想双杀的,没想到,却只送走了你那傻白甜的蠢妈柳如画。”

听见母亲的名字,本就已经怒火中烧的吴言,眼中淬火,双眼猩红,近乎疯狂地想要从病床上挣扎起来。

可年轻男人却并不给他哪怕一丝反抗的机会。

只见他突然咧嘴一笑,露出森森白牙,伸手一掏,抽出了吴言脑后的枕头,死命压在了他的头上。

“我的好大哥。”

“故事讲完了,该送你上路了!”

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,吴言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可以活动的两根指头上,捏住了输液管用力一扯,输液架应声倒地。

……

“夸嚓”!

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。

恍惚中,吴言闻声一惊,猛地抬头睁眼一看,目光正对上了那张熟悉的脸。

那副金丝眼镜框上折射出来的寒光,他永生难忘。

只见面前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吴晓宇,轻蔑地冷哼了一声,旋即扭过头,扯着嗓子对着门外高呼:

“天啊!”

“大哥!你怎么这么不小心,竟然摔碎了爸爸的奖杯!”

说完,吴晓宇迅速蹲身下去,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装作想要拾起那一地残渣。

而那一声惊呼引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
两道苗条的身影挤到了门前。

“哎呀!这该如何是好,吴言,你都多大了!怎么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!”

“大哥!这可是爸爸最中意的奖杯,平时爸爸都不让我们靠近,你怎么敢……”

眼前这个捂着嘴巴一脸惊讶的少女,是吴言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吴晓雪,正在准备女团出道,人前是一脸人畜无害小白兔模样,私底下却是个有两副面孔的丫头片子。

而另一个开口就在训话的,是吴言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吴晓冰,她自己开了一家地产公司,在公司说一不二还不够,回了家还喜欢在吴言面前拉个臭脸教训他。

这时,一阵醉人的香水味姗姗来迟地飘了过来。

一个打扮奢华,曲线婀娜的中年女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姐妹二人中间。

她看都没看吴言一眼,而是把目光第一时间投射到了蹲在地上的吴晓宇身上。

“噢哟!”

“我的宝贝!小心点!别割到手!”

这人便是吴言的继母,臧雪萍,明明已经是奔五的人了,但保养得宜的她乍一看去,却完全像是三十多岁**的模样。

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这四张熟悉的面孔。

吴言直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。

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,他已经弄清了当下的处境。

那不是梦,他确实死过了。

但是现在。

他又重生了。

眼前的这一出,他几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。

是弟弟吴晓宇听说父亲吴法天不久前立了遗嘱,偷偷来到书房查找,回头看到正巧经过的吴言,他做贼心虚,一个不小心碰掉了架子上父亲最珍视的奖杯,甩锅成习惯,吴晓宇直接反手一个栽赃嫁祸,演一出贼喊捉贼。

故事如果按照之前的路径发展,吴言虽然眼见着是弟弟碰掉了奖杯,却也只会小声地重复“不是我,不是我。”

在演技派吴晓宇的精彩表演之下,在另外母女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厉声责难之下,吴言只能放弃抵抗,选择哑巴吃黄连、打落牙齿混血吞,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不明真相的吴法天赏了一个大耳刮子,另附不许吃晚饭。

在吴晓宇看来,吴言这个做大哥的就是一个生性懦弱的怂货。殊不知这是这二十多年来吴言不知不觉养成的一种鸵鸟心理,他本能地想要避免冲突,好像只要维持着自己人畜无害的样子,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爱;只要自己把脑袋扎进沙子里,就可以避免伤害。

可笑的,曾经的他明明是被冤枉的,被责罚之后却惴惴不安地想着,一切可能都是自己不好,如果他没有撞破吴晓宇的鬼祟,那奖杯就不会被碎掉,父亲也不会因此大动肝火,这种无谓的自责让他变得更加卑躬屈膝,一心只想要弥补。

从前的他,太想得到父亲的爱和肯定了。

幼年失去了母亲之后,父亲就成了吴言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。不久之后,吴法天续弦再娶了臧雪萍,她先是带来了吴晓冰那个拖油瓶,后来又三年抱俩,有了吴晓雪和吴晓宇。不过几年的光景,吴言就从经常被父亲抱上膝头的吴家独苗,变成了几个孩子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。

这其中虽说离不开继母臧雪萍的偏心,但是颇有城府的她并不是一个脸谱化的后妈,她不会傻到明目张胆地去虐待,却会笑里藏刀地慢慢摧毁吴言幼小的心灵,让他潜意识里形成一种错误的认知,好像父亲不喜欢他都是他不够好。

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,本性活泼大方的吴言愈发担心自己的言行,生怕一个大意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父亲不满意。

谨言慎行到一定程度,很容易让人看起来懦弱不担事。这在一直霸气外露的吴法天看来,吴言这样的没出息就是随了他那弱不禁风的妈妈柳如画。就像他无法爱上柳如画一样,他也无法喜欢上自己这个儿子。

相比之下,他更偏爱小儿子吴晓宇。

而这个吴晓宇,生来便是伶牙俐齿,小嘴巴巴的很会讨父母和姐姐们的欢心。虽说学习成绩一般,但是运动天赋极强,再加上那俊俏的外表,从小到大走到哪都是让人侧目的存在。

就连吴言,小时候也很喜欢这个人小鬼大的弟弟。他甚至一度很羡慕弟弟那种如鱼得水的圆滑。直到他8岁那年被7岁的弟弟诬陷偷了零花钱,他才知道,弟弟的圆滑就是随时准备好了把别人牺牲掉。看着弟弟在父母、姐妹面前表演无辜的样子,吴言第一次明白,原来他一直当吴晓宇是好弟弟,而吴晓宇却一直拿他当傻B。

但是即便已经看到了吴晓宇的本质,却仍然无法阻拦他成为背锅侠的脚步,每次栽赃陷害的结局都是他吴言挨打,而弟弟喜提吴氏奥斯卡。

即便知道这份亲情有毒,他却还是选择饮鸩止渴,因为人总是对自身缺乏的东西格外渴求。

眼下的情况,和之前的无数次栽赃没什么两样,吴晓宇仍旧尽情发挥着自己茶里茶气的表演专长:

“妈,大姐,不要怪大哥了!大哥也不是故意的,他知道错了,下一次一定会注意的,你说是吧,大哥?!”

吴言没有作声,看着吴晓宇睁着眼睛说瞎话,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,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完全像是局外人在看戏。

“不会吧,这事儿哪里还敢有下一次……”

吴晓雪小声嘀咕着,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地一转落在臧雪萍的身上,等着母亲发难。

“吴言,你怎么不说话?都二十多岁的人了,这点担当都没有吗?”

吴晓冰打断了吴晓雪的话头,一只手叉腰,另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吴言,那趾高气昂的模样,仿佛吴言不是小她一岁的弟弟,而是她手下的奴隶。

“吴言,你不用害怕。”

臧雪萍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吴晓冰的手,转而投向吴言一张和蔼可亲的脸,“一个奖杯而已,是你做的你就老老实实承认,你放心,妈妈不会怪你,就算爸爸回来要责怪你,妈妈也会帮你说好话的!”

如果不是之前经历过一次,吴言可能真的就相信了这张脸和这些话。

可是当吴法天大耳刮子呼上来的时候,说好会帮忙的她怎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臧雪萍就是这样,一直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圣母模样,其实却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。

如果不是重生了,吴言真的无法想象,看起来这般亲切随和的女人,会在现实世界导演一出“皇后杀了皇后”的戏码。

换了一种角度看着眼前的四个人。

不知道为什么,吴言突然很想笑,而且这带着恨的笑意一旦从心底升腾而起,似乎就完全无法自持。

于是。

沉默良久的吴言,在四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的注视下,突然咧开嘴,放声大笑了起来。

那四人被这笑声吓得全都噤了声,下意识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,同时发现了彼此脸上惊恐的神情。

吴言这是疯了吗?!

怎么回事!

这歇斯底里的笑声里听不出一丝笑意,只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满满恨意!

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,身上都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他们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。

与此同时。

一身黑色镶金丝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推开别墅大门。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下,是一张和吴言有几分相似的脸。

这人是吴言的父亲,吴法天。

刚进家门就听到楼上传来的癫狂笑声,他忍不住心头一惊,顾不得换拖鞋,就迅速向二楼跑去。

……

“吴言!你这是干什么呢!”

突然听到这带着怒气的咆哮,门口的四个人不自觉地周身一颤,向旁边闪了闪。

吴言有些气喘地止住了笑声。

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,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吴法天。而刚刚那张原本近乎疯狂的脸,几乎是转瞬间,就变得冷酷无情。

你回来了。

真好啊,你们一家五口整整齐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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