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侯归来,料想应酬庆功少不了,和燕地朝臣的见面少不了,我便回了寝宫一边翻宫中账本一边等他。
看账本才看了个开头,就听见外头宫娥俯低行礼的声音。
我抬起头。
只觉夜风吹滚过珠帘,直直地向我袭来。燕侯大步就进了寝宫,脚步甚急促,直到到我面前三步,才缓慢停下来,一双眼凝视着我。
快要有一年没见了。
燕朔风尘仆仆,银甲带血,黑了、瘦了,眉眼却越发坚毅,越发有意气风发之感。
我一句君侯含在口中,他却突然上前,单腿屈膝跪在我身前的平矮榻几前,伸手越过榻几钳住我的脸,热烫的吻就急匆匆地落在我眼上、脸上。
我想侧过脸去,却半分挣扎不得。
榻几上堆满的账本被他嫌碍事,一并推扫到了地上。
在燕朔出征之前,是我与他关系这些年来最好的时候,正处于冰消雪融之初,燕朔虽逐渐得趣于床榻之间,却颇为自制,从未像现在外显出来,在宫娥面前如此情热。
我逐渐喘不过气来。
却突然闻见他脖颈中一股冷香。
这香少有,千金难买,早年间我父亲为了弥补我不在他身边长大的过失,曾买下一寸送我。之所以高价,因此香为素和公主亲手所制,似梅似雪,一下子将我从意乱神迷中拉了回来。
如同一捧冷雪,劈头盖脸砸在我身上。
耳鬓厮磨间,燕朔低哑道,「出征多月,所获城池多瑰宝,我让素和挑了最好看的,给你装了十多辆马车带回来,不知你想先看哪个?」
我将他的脸推开一寸,终于有一丝喘息的空间。
却道:
「君侯,我——」
他没听清,又凑上来,想要吻我,却听见了我重复说的那句话,瞬间僵住。
我眼里带泪。
也很惊讶自己竟然真的说出了那句话。
我说:
「君侯,我想和离。」
铁甲生寒,燕朔原就因为我没去接他而不满,再三索吻被拒,此刻便是面色阴寒。他骤然站起身来,一半难堪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。
我鬓发凌乱,却是从那堆账本中,抽出了一纸和离书:
「和离书我早已让人写好,这些年你我过得都不畅意,我也未给燕地皇室增添子嗣,是为失德。若是今晚签了和离书,我明日早晨就走,除了我原本的嫁妆,我什么都不带走。」
我伏倒在地。
却听燕朔盯着我道:
「你不畅意?」
我忍住酸涩,安静抬头,道:「是。我不畅意。」
燕朔抿着唇,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,他将和离书揉掷在案桌上,犹觉不解气,拔出佩剑一剑将和离书和案桌都一同砍断。
他森森开口:
「你不畅意?」
「当初不是你们卫家,借你父亲之死,逼我娶的你吗?」
我伏跪在地,难堪得抬不起头来。
若非卫家挟恩求报,燕朔根本不会娶我。
这段姻缘,从一开始,就是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