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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中,一辆防弹级豪车平稳驶入祁氏庄园。

几名黑衣保镖训练有素地环绕四周,确认安全无误后才打开车门。车门内,一条铅灰西裤包裹的长腿缓缓迈出,接着,是一张冷白如冰的英俊面容,站立时身形修长挺拔气质矜贵。

除了眼底的淡淡青色,男人堪称完美。

这就是祁氏集团最年轻的掌权者,祁家大少爷祁粲,整个A市最神秘的存在。

助理立刻迎了上来,他的声音维持在30分贝左右,语速和缓。昨夜风速超过了5m/s,总裁似乎休息不佳。

“总裁,都安排好了,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订婚仪式。”

祁粲兴致缺缺,垂眸半阖眼,抬手捏了捏眉骨间的折痕,“嗯。”

沈助理压低声音继续报备:“来宾都做了安检和记录,宴会厅的防护装置也已经完成。白医生今天也发来了喜贺……顺便提醒您很久没有去做精神评估了,建议您婚前最好去一次。”

只有他们这些心腹知道,多年前那场意外事故给祁大少留下了不可逆的神经损伤,从此需要极度安静。事后祁大少对身边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,从此安保体系极为严酷,整个祁家所有佣人闭嘴办事,助理保镖常年静音,打嗝放屁都不敢,就怕惊扰祁大少的神经。

这也是为什么,祁大少在一众联姻对象中,选择了那个人。

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了别墅楼下,透过三楼的窗户,祁粲看到了那道纤细安静的影子。像一个永远不会发出声音的摆件,默默地等待着他。

小哑巴。时听。

她是时家几年前从山区找回的女儿,本来就野生蛮长不入流,在回来那年还意外失声,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自闭安静,每天宅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。据时家人评价,这个女儿只有外表遗传了他们,但内里空洞粗糙,所以,他们本意希望由时听的妹妹、从小在豪门长大的时晶晶来和祁家联姻。

但祁粲并不在意她的灵魂。

她无趣,无能。但安静,安全。这就是最大的价值。

而这本就不是一场需要交流的婚姻。

祁粲漠然地收回目光,脚步不停,气场冷冽沉稳。

经过几年秘密的精神科治疗,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稳定,很久不需要吃药了。

等这次订婚之后,就更没有人能催扰他。

“告诉白医生,不用担心。”

沈助理忙点头应下,“是!”

其实白医生还说,神经功能障碍如果长期不干预,有可能导致更多后果,例如被害妄想症恶化,甚至出现幻听、幻觉……

不过以祁大少现在的巅峰状态,多半不可能了!

而此时,三楼房间内。

时听的沉默震耳欲聋。

就在刚刚,在订婚仪式开始前十分钟,她觉醒了自己未来的炸裂剧情。

在时听进入祁家的第一天,就有一道声音告诉她:「其实你是哑巴炮灰,一生只有一句台词。」

「但没关系,只要在心里说够一亿句话,就能治好失声。」

「0/100000000,完成度每逢大整数,剧情就会发生利于你的偏转。」

时听一开始并不相信眼前出现的那串数字,但就在她躲房间里画画自言自语到1000句的时候,她忽然被切入了大量的剧情记忆。

原来她的联姻对象、那位豪门顶级霸道总裁,是因为神经受损需要安静才选了她这个小哑巴做未婚妻。然而这并不是最遭的,最糟糕的是祁粲将会在这次订婚宴上被人暗中投下神经毒素,从此缓慢发作变成真的神经病!

但由于他本身就有神经旧疾,中毒后的症状都像是损伤恶化旧疾复发,等祁粲发现其实是中毒的时候——已经晚了!而操纵这一切的幕后大boss有这样深沉的心机,当然会一直藏到大结局,那前期最适合推出去做替罪羊的人是谁——?

还有谁?

当然是她这个小哑巴。

一口黑锅扣下来,时听连解释都解释不出声,手语也没人愿意看——最后,她被按头成了害祁大少的凶手,在祁粲精神病彻底发作的夜晚,被他亲手报复死了!

时听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神经病,真他娘的神经病……

她果然是一个没有人权的炮灰!

时听现在就像一座安静美丽的火山,表面风平浪静,内里随时喷发。她哆嗦着从随身携带的小盒里倒出一颗润喉糖,塞进嘴里,当熟悉的薄荷味沁凉地化在喉咙,才终于缓缓冷静了下来。

既然……那串数字的任务是真的,现在第一个整数是1000,剧情的确发生了对她有利的偏转,给了她重要的信息。

那下一个整数大概率是10000,会给她什么?

会不会…让她能说一点话呢?

或者是能被人听到呢?

意外失声这些年,时家早就在她确诊无法治愈的时候就放弃了她,但时听从没放弃过自己,哪怕中医针灸、西医吃药、精神科心理咨询都没能奏效,她也还是每天吃润喉糖,喝胖大海,等待着能再次发出声音的那天。

而现在,希望出现了。时听心头发热,立刻开始思考如何快速增加心声。

她这些年本就只有自我对话,有很多种方法。

比如可以无脑诵读霸总文学狗血黄文,或者晨昏定省早中晚简短句辱骂祁粲,又或是用感叹词成句,随时尖叫随时爆鸣。

但现在,时间不多,她还差九千句话,必须用最简短的方法!

“富强!民主!文明!和谐!自由!平等!……”

当时听在心中狂背到4905句的时候,房间门被推开了。

昂贵皮鞋与地毯摩擦的声音响起,她抬起头,撞上了那双冰冷无机质的黑曜石瞳孔。

祁粲来了。

不行,还差五千句话。

订婚仪式马上开始,总裁身后依旧是七八名保镖和助理团队,他站在一群锯嘴门神中间,矜贵又淡漠——丝毫看不出后来犯病的样子。

但时听在看到祁粲的瞬间,就激活了那晚最后的记忆。

在她被定罪成投毒凶手的晚上——晦暗的房间中,男人俯身在上,肌肉陷入神经质的痉挛,手臂青筋暴起。他黑色松散发丝凌乱,深邃的眉骨之下,这双漆黑瞳孔漫出暗红色的癫狂,紧紧盯在她身上。

“是不是你?……是不是你……”

“你说话。时听,说话!——”

哑巴当然说不出话!

然而祁粲已经完全病理性失常,神经错乱,她这背锅侠受尽折磨!被压抑到极点!最后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受尽屈辱的“祁粲!”,然后——下线了。好不容易恢复了声音,却总共就那么一句台词,还叫的是他的名字!

——啊啊啊啊!

时听恨不得抱着脑袋,大喊神经病啊!

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心中满屏芬芳话语,却忽然发现右上角的数字在飞涨,速度比刚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。

时听:“!”

她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意识到——情绪,情绪的激烈会影响心声增速,她情绪真实起伏巨大的时候,几乎是成十倍速。五千句话不在话下,剧情一定能变得有利于她。甚至以后一亿句话,也能到达。

祁粲看着小哑巴见到自己后眼睛就一点点亮了起来,皱起了眉。

他并不希望时听对他产生多余的情感。

沈助理适时上前,低声道,“太太,这边请。”

时听点点头,又变成了一个文静的小女孩。从这一刻起,小哑巴将彻底从容。

她和蔼地看着前边那神经病的后脑勺。

她的沉默,震耳欲聋。

她的开朗,鸦雀无声。

宴会厅,豪门名流汇聚在此,都在翘首等待祁粲的露面。

穿过长廊,祁粲来到了门口,身旁跟着的小哑巴也安分了下来。

今天有外人进入祁家,宴会厅已经被上上下下百人安保团队包围,处处无死角监控摄像头,安全措施极为完备。

最夸张的是,当大门向内推开,只见红毯上空临时搭建起了密封透明隔音玻璃通道,连接主舞台,隔开其他豪门宾客。

祁粲站在里边,只看得见外边的人,听不见他们的声音。

这是助理团队想出的办法,既能避免外人突然出声惊扰祁大少的神经,又能进一步保证祁大少的安全。

这么神经病的设计,豪门众人竟然视而不见,全都一脸激动兴奋。

“来了来了!真的是祁大少!”

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眼见过他了!”

“啊啊啊好激动!”

从几年前,祁粲就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,然而但凡有祁粲的只言片语出现,都被整个A市豪门圈趋之若鹜。几年下来,祁氏集团已经完全由祁大少控股,还即将带领集团签订下一个百亿项目。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头脑、外表、手腕都顶级的存在。

祁家、时家两家的亲友站在最前列。

时晶晶原本暗带笑意等着祁大少带着她那哑巴姐姐走进来,可是当她转过头,看到时听从容宁静的脸庞时,明显一愣。

整个宴会厅也静了静。

祁大少身边那个?那不是时家那个从不出门的闷葫芦?她、她竟然长这么美??

时听本就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,和虽然用不上、但是生得极好的唇形。只是她从前总是垂着眼睛、抿住嘴唇。但当小哑巴不再因为残缺而自卑,那双水漾的黛色瞳孔、漂亮丰润的唇珠,都有了生动的颜色。

时听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上流人士的注视,跟在祁粲身后几步站到了台上,十分淡然的样子。

时晶晶在台下看得眼神一暗,装。

她这姐姐,这么多年从不见人,所以豪门众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哑巴。父母担心外界说他们刚把女儿接回就致其失声,所以这些年也从没对外提起。所以时听靠着这种高冷不爱说话的假象,假装自己是正常人,现在祁大少一定也还被蒙在鼓里!

果然,当助理端着托盘给两人送上香槟,时听都一言不发,既不伸手去接,也不主动给祁大少拿——明显是不想有机会当众开口说话,露出马脚。

时听两手垂下,表示自己肌无力。

因为她忽然想起,原本她确实是主动去拿了香槟杯递给祁粲,本意是在人前表示一下礼节,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举动成了她后来的把柄、被污蔑的重点——就是因为祁大少喝了你递给他的香槟才中毒,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害了他!

时听越想越觉得剧情有病,谁下毒会当众递刀啊??

他中毒之后是不是智商也一起归零了?就不能找对人报复折磨吗??

—— [9999/100000000]。

祁粲垂眸时,正好看到小哑巴双眼发光,看样子是对订婚太过激动。

他皱起眉,自己伸手,拿起了香槟杯。

这是祁粲几年以来再次回到公众视野。

订婚不是重点,订婚的对象更不是。这场仪式对他唯一的作用,就是宣告他的时代已经来临。在暗处窥伺的,多年前至今仍在虎视眈眈,想要再次看他碎裂、看他倒塌的——

都不可能了。

祁粲举起酒杯对着晚宴上的名流微微抬起。他的精神世界,已经重塑强大。

时听看了眼数字,停了脑,慈爱地看着这一幕。

很好,她这辈子绝不可能那么草率地下线,祁粲犯病发疯和她有什么关系?她要等到再次开口,等到这世界上再次有人能听见她说的话——

啪,[10000/100000000]

祁粲的香槟杯贴到了他的嘴边,酒液即将入口。但就在那一刻,一道声音忽然清晰地传入耳中。

——「所以到底是谁给祁粲下的毒啊?」

祁粲的手忽然顿住。

四周一片寂静,谁的声音。

幻听?

可那声音还没有停。

——「这种毒无色无味,让人难以察觉,并且是长时间缓缓加大剂量,慢性摧毁中枢神经系统,最后让人彻底变成神经病……应该不是普通人能搞来的。下毒的人肯定和祁粲有深仇大恨,或者什么利益纠葛!不过话又说回来……」

整个宴会厅都在等祁粲的动作,可他却完全僵住了。

这隔音通道里非常安静,只有他亲信的几个人。但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,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。

祁粲过了好几秒,才缓缓侧头,看向那个十分安静的小哑巴。

——「下毒的人固然违法,但退一步讲,祁粲就没有错吗?」

祁粲的太阳穴突突得愈发厉害。

时听想起自己最后的惨状,悲从中来,拳头渐硬,最后气沉丹田发出爆鸣:

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想下手!」

那一瞬间,祁粲安静安全的世界被雷劈了进来。

他像是被高压电打中了脑仁,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——

“大少?!”

“总裁!!”

台下的助理和保镖瞬间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。

在那样的混乱昏迷之中,祁粲听见那道声音停止了尖叫,然后很奇怪地问:

——「啊怎么啦?他现在就疯啦??」

祁粲闭上眼。

好像是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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