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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晚自习,叶随一点精神也没有。

第一节课下课,他趴在桌上,托腮看着窗外,清瘦的肩膀贴合着校服肩线,头发也被吹乱,劲劲的,像弯折的竹。

走廊上嬉笑打闹的学生影影绰绰,林子扬盯着叶随的后脑勺,正要戳戳他的肩膀,问他怎么了,叶随便一言不发起身朝外走去。

林子扬感到莫名。

隔壁桌男生道,“晚上有人来找叶随了。”

“谁?”

“不清楚,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叶随跟一个人出去。”

林子扬想到叶随的意中人,身体微微后仰,靠到椅背觑向叶随空荡荡的桌肚。叶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水晶球没了,林子扬现在确信,他错过了全世界。

早知道不该回家吃饭的,这么劲爆的现场没看到。

正出神想着,隔壁男生又道:“不过没看清楚是男的女的。”

林子扬:“……?”

-

叶随出去浪了一个课间,再回来整个人神清气爽,眼明心净,连嘴角都噙着笑。

一晚上的郁闷得到发泄,剩下两堂课叶随难得专注,直到放学前他才发现林子扬今晚格外沉默,偶尔看向他的眼神也很古怪。

叶随还是很关心自己这个兄弟的,“怎么了?”

“听说今晚有人来找你?”林子扬不答反问。

叶随乐了,“你消息还挺灵通。”

林子扬:“是那个人?”

“当然。”现在提到陆婉婉,叶随心脏还会发闷。

要说多喜欢陆婉婉,好像也没有,至少没到为对方茶饭不思的地步,但这么多天的真情投入,临到头却得到草率的结局,到底意难平。

学校放学后会开放两扇门,林子扬一般走后门回家,那里离他家近。

今天他却跟叶随一起走了正大门。

“你不着急回家了?”

林子扬:“有更急的事。”

叶随:“?”

走到校门口,栅栏门外人影寥寥,走读生基数少,一般十分钟左右门口就没人了。叶随突兀的停下了脚步,朝前看去。

今夜月明星稀,学校大门外站着一双璧人。

晚风吹过,陆婉婉踮起脚尖,挽起鬓边碎发,她头发上的水晶发卡熠熠生辉,点缀着明亮含笑的双眸,眼底情意绵绵,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,叶随大彻大悟,这才发现陆婉婉看他的眼神和看沈砚的眼神是多么不一样。

虽然暗自提醒自己不要随意揣测陆婉婉,但叶随忍不住去想,陆婉婉之所以接近他,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沈砚。

他想到那天晚上碰见沈砚后陆婉婉比平时更为轻柔的声音;又想到一周前陆婉婉莫名其妙出现在实验楼偷听墙角的画面。

桩桩件件,就算是巧合都没这么巧的。

陆婉婉,根本就是为了沈砚来的。

心口一阵发酸,叶随仓促偏过头,眼睛一动,却落入另一道冷沉的目光中。

沈砚隔着不远的距离,直直看着他。

他个高、冷隽,肩上背着书包,推着自行车,仿佛天生就是个发光体,周围人不约而同地轻声讨论起来。

“那不是沈砚吗?他怎么还没走。”

“清北班现在提前一节课放学了,听说是为了给他们留出自学的时间。”

“靠,校领导真偏心!”

“没办法,清北班是咱们学校升学的保障,可不是特权多。”

陆婉婉家的司机开车过来,她上了车,回首和沈砚挥别。

沈砚也礼貌的对她点了点头。

叶随看得更加心梗,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。

可能在他为陆婉婉花心思的时候,陆婉婉也在为沈砚花心思吧。

心情更加低落,叶随踢着小石子,走出去两步才发现林子扬没跟上来。

“林子扬?”他偏头叫道。

林子扬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,慢慢跟上他:“……我去走后门。”

“好,那我也走了。”叶随说。

林子扬忽然又上前一步,来到他身边,好像经历了很长一番心理斗争,低声问:“……是她吗?”

叶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,陆家司机已经开车离开,他想到自己刚才望着陆婉婉出神,也不怪林子扬能发现端倪。

“嗯。”他坦然承认。

林子扬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:“……真的是她???”

“嗯。”叶随再次点头。

林子扬:“你为什么——”

叶随轻轻回道:“我觉得她很美好。”

林子扬彻底没了声。

可惜陆婉婉再美好喜欢的也不是他。

叶随心中怅然,以为林子扬会再问两句,八卦八卦或者点评点评,结果林子扬嘴唇抖动几下,突然扭头就走,脚步踉跄地好像身后有鬼在追。

叶随:“……?”

犯病了?

他喜欢陆婉婉也没这么可怕吧?

叶随茫然地看着林子扬虚浮的脚步和背影,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反应。

出了校门,沈砚仍站在门外,两人短暂的对视一眼,叶随现在看见他就烦,擦肩而过时不客气的撞他肩膀一下,抄着兜,回家。

“诶,小同学,”门卫室里的大爷走出来,手上拿着补胎用的工具,笑道:“幸好我还没忘了自己的老本行,你这车胎好补,十分钟我就给你搞定了。”

“不用了,”沈砚收回视线,道:“就这样吧。”

……

-

叶父叶母都是公职人员,早八晚六,忙起来很忙,清闲起来也是真的清闲,老两口深谙养生之道,每晚十点准时关灯睡觉。

叶随崩溃了一晚,心力交瘁,回到家看见黑漆漆、空荡荡的房子,悬着的心彻底死了。

他步伐沉重的回到自己卧室,随手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,倒到床上。

他的卧室在二楼,窗户朝东,此时没开灯,仰头能看见窗外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,叶冠繁茂如云顶,团团簇簇,蓬松连绵至天际,晚风徐徐吹过,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香气荡开,叶随心中的郁气都随之消散不少。

算了,不就是封情书么。

他苦中作乐的想。

反正也从沈砚那找回场子了,给就给吧。

叶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,努力宽解自己,好不容易把自己哄开心一点,桂花树对面的房子忽然亮起灯,“刷——”地一下,明亮灯光透过交缠的枝桠,映入叶随澄黑的眼睛。

一道修长身影拓在窗帘后,走来走去。

叶随瞬间垮了脸,面无表情地起身拉上窗帘。

对面的别墅是沈砚家,这片区域虽然都是独栋别墅,但房子与房子之间距离很短,有了桂花树做遮挡,勉强保留了两个青春期少年的隐私。

少时,叶随很喜欢爬过树枝去沈砚的房间玩。

也不知什么时候起,两人关系急转直下,变成了如今这冷淡疏远的模样。

拉上窗帘,叶随坐到书桌前,打开台灯,从书包里掏出那封情书。

情书的质地像卡纸,朴素简洁,摸起来不厚不薄。

陆婉婉是个含蓄的人,应该没写太多字。

叶随揣测着陆婉婉会给沈砚写什么,想着想着,突然好心酸,还有比他更大公无私的情敌吗?

这俩人要是能成,以后论文致谢都得写他的名。

他把情书压到练习册底下,心情乱糟糟的,交臂脱掉上衣,趿着拖鞋进了浴室。

这个澡洗得痛快,温水冲刷着身体,好像冲掉了所有烦恼。叶随换上大裤衩,神清气爽地推开门出来,卧室依旧没开灯,书桌前却有一道拖长的影子。

大晚上的,夜深人静。

叶随擦头发的手吓得一哆嗦,“我——”

这一幕很是眼熟,“操”字没说出来,人影便转过头看向他。这人随意靠着书桌前的椅背,一只胳膊松散搭在桌沿,目光平静落到他身上,静了两秒,复又收回。

“沈砚?”叶随一愣,下意识看了眼桌面,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藏在那里的情书,“……你跑我屋干什么。”

他皱着眉,语气不太好。

沈砚道:“我家停电了。”

叶随懒得理他,擦完头发兀自把毛巾往洗手池一扔,翻出睡衣套到身上,“关我屁事。”

“介意我用下你的浴室吗?”

叶随冷笑,毫不客气:“介意,停电关洗澡什么事?”

“我没烧热水。”

“你不能用冷水?”

“不太方便,”沈砚说,“我体寒。”

叶随:“?”

叶随缓缓扭头看他,“神经。”

壮得像头牛,还体寒上了。

“说错了,”沈砚微微抬起眼皮,看着佝偻着腰背,在床前找手机的叶随:“是心寒。”

叶随再次扭过头,宽松的睡衣贴合着他清瘦利落地脊索,他黑发清爽,眼睛澄黑明净,蓬勃的少年意气冲破衣服的束缚,像一颗挺拔劲瘦的松,眼神懒散又鄙夷。

“有病就去吃药。”

“以前是不体寒的,”沈砚充耳不闻,他低着头,五指安静的垂放在膝盖上,不经意道:“但今晚我的车胎被扎了。”

叶随一静。

“吹了一路的风才走回来,”沈砚说,“再洗冷水澡的话,会着凉。”

“今天35°。”叶随好心道。

“嗯,”沈砚垂着眼睑,视线中,站在床尾的少年倚着墙壁,运动短裤宽宽敞敞,腰腹线条白皙、柔韧,温软的像云团,没入阴影之下,他收回视线,说:“想洗个35°的热水澡。”

……至于吗。

叶随眼皮跳了跳,莫名有种被苦主找上门的心虚感,他继续掀开被子找手机,语气硬邦邦的:“……就十分钟。”

沈砚唇角很轻地挑了挑,进浴室前,不忘礼貌道谢:“谢谢。”

叶随一点也不想看他,摸到手机便躺上床,打算沉默地度过这段时间,可惜沈砚却是个烦人精,浴室门不隔音,先是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,接着是走动的脚步声,开水闸声,淋浴声——

叶随听得心烦,又在枕边扒拉两下,找到蓝牙耳机,一边连蓝牙一边打开音乐软件,就在这时,淅沥沥的水声后,沈砚清冽潮湿的声音响起:“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。”

叶随没搭理他。

有什么不简单的,不就是看你不爽扎你轮胎。

沈砚说:“这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针对我了。”

叶随戴耳机的动作一顿,沈砚怎么知道是一个人干的,他有点紧张起来,竖起耳朵仔细地听。

“我要找到他,问清楚。”

叶随顿时松了口气,找到他,做梦去吧,停车棚附近没有监控,沈砚怎么找,挨个问老师同学吗?

戴上耳机,叶随不准备再听他废话。

“我心里有一个猜测。”

叶随一边吐槽他事儿多,一边又默默竖起耳朵。

沈砚道:“这个人可能喜欢我。”

“……???”

浴室外突然响起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。

好像是有人从床上摔了下来。

氤氲水汽下,沈砚捋起额前湿润的头发,关掉浴霸。水汽浸染了他的眉眼,使他的五官少了平日的清冷,多了些锋利和黑沉。

他眼皮低垂,漫不经心扯过毛巾,擦拭身上的水珠,语气仍是正经的:“我自学过一些心理学,有些心理变态的人是有这种表现。”

过了不知多久,门外才响起一道干巴巴的嗓音。

“你确定吗?”

沈砚:“有八成把握。”

那道嗓音不死心地问:“剩下两成呢?”

“剩下两成就不说了。”

说!

他妈的!

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!

门外好不容易爬上床的叶随气得差点吐血,先是稀里糊涂被冠上心理变态的称号,现在又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。

这世上还有比沈砚更自恋的人吗?!简直神经,扎车胎就是喜欢,那陆婉婉还写什么情书,干脆天天扎他车胎算了!

实在太生气了,叶随眼前一阵阵发白。

他差点以为自己这是要被气死了,缓过神才发现是沈砚洗完澡出来了,水汽随着他开门的动作蜂拥而出,雾蒙蒙一片。

沈砚穿着睡衣,黑发滴着水珠,一只手随意拎着脱下的脏衣服,他低垂着眼睑,小臂肌肉苍瘦流利,是脱衣有肉的好身材。

“今晚谢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
轻描淡写的跑他屋里空投一整晚炸.弹,沈砚自己倒真像是为了洗个澡,完成了洗澡的任务便走到窗边,五指曲起叩住窗沿,从桂花树粗壮的枝干间离开。

桂花树叶片扫过他额边漆发,临走前,他看了眼叶随,动作一顿:“你怎么了?”

“……没怎么。”叶随瘫在床上。

沈砚道:“你脸色不太好。”

叶随有气进没气出,“困了吧。”

“这样,”他道,“那我就不打扰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安静昏暗的室内,叶随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,嘴唇再次哆嗦一下,没法接受自己会被泼这么恶心的脏水!

喜欢沈砚???

根本难以想象xp 多古怪的人才会喜欢沈砚……哦,陆婉婉除外——但讲真的,陆婉婉你真是饿了!你饥不择食了!

叶随痛心疾首,转念想到自己刚被安了个喜欢沈砚且心理变态的名头,又是一阵喘不上来气。

特么的,崩溃的是他根本没办法为自己澄清!

还有比这更无助的事么——叶随挪开视线,瞥见压在辅导书下的情书,发现还真有,那就是给沈砚送情书。

叶随:“……”人麻了。

深吸一口气,叶随骂骂咧咧的拿起陆婉婉的情书,打算待会儿就去沈砚屋里塞给他,绝不留这破情书过夜。

沈砚不是爱回信吗,好好回去吧,最好赶紧把有人扎自己车胎这事忘了!

手指捏到情书微硬的封皮,叶随吞了苍蝇般的神情突然一顿,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情书,陷入了沉思。

脑海中闪过陆婉婉在校门外娇羞的神态,又想到沈砚刚才言之凿凿的说他是心理变态——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,情书边缘瞬间被叶随捏出了褶皱,这一刻,叶随悟了。

对啊。

沈砚不是很爱回信么。

今天,他就让沈砚知道知道什么叫心理变态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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