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见蒋聿桉是在我的高中。
那是个破败潦倒的学校,学校招牌都掉成了「子校」。
蒋聿桉那时二十三岁,创业三年,首轮融资成功,前程大好,风光无限。
他精力充沛,迫不及待想为这个世界做些好事。
我站在队伍末尾,人头攒动,隐约看到那张俊朗又灵动的脸。
他很年轻,甚至比死气沉沉的我,更像高中生。
我知道,校长看不起这种「脸皮嫩」的小年轻,觉得好哄好骗,便在资助名单里插了很多关系户,真正穷到快退学的我却被挤到了名单末尾。
庙小妖风大。
我便也对领资助金不报任何期望,站在队尾,心不在焉地想着辍学后去哪里打工。
队伍一点点变短,很快轮到我站在蒋聿桉的面前。
他微笑着蹲下身,看了眼我的手和裤脚,轻声说:「我把你放在资助名单的第一位,你好好学习,以后上大学的钱也不用愁,别担心。」
「蒋先生,这——」校长急了,资助名单的第一位象征着一大笔钱。
蒋聿桉笑着反驳,看着脸色温和,实则态度坚定。
我望着他的侧影,突然觉得自己像偶入清池的野鱼,困窘又尴尬。
我偷偷将手背了过去,莫名其妙般,不想他再看我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和破旧的裤脚。
因为清池本就该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荷花,满身泥巴的野鱼怎么与他相衬。
后来,我又站在人群中,远远望过他几次。
蒋聿桉人好,做事执着。我们那个县是贫困县,他便每个学期都来资助学生。
我们虽然也单独说过几回话,但都局限于学习,和他对旁人的关心如出一辙。
从高中到大学,我一直在给他写信。规规矩矩,一月一封,怕写多了惹他烦,又怕写少了让他彻底忘了我。
头一次写信时,他在回信中半开玩笑地问我,怎么这么守规矩,叫蒋先生?旁的学生都喊他哥,更自来熟一点的甚至直接叫他名字,聿桉。
我不敢告诉他真实原因——我想做唯一那个特别的人。
哪怕这份特殊,只不过是我偷偷的妄想。
就像池中野鱼,躲在角落里,默默将这清池视作自己的小神明,小菩萨,然后编织着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那时,我还不清楚我的妄想是什么,也不清楚我为什么抵触叫他哥。
现在,我终于懂了。